九十四．慈悲愿（10）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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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郭大人有家有室，儿女双全，而且怕老婆，不敢光明正大地跟关之洲把酒言欢，将人带到书房装作商议正事，又去宴客厅偷了壶酒回来，一路都心虚地东张西望，在自己家里活像做贼的刺史，他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了。

    nbsp关之洲掂了掂沉甸甸的酒壶，哑然失笑：“世外桃源不饮酒，关某已经十多年没喝过了，大人这是准备一举将我喝趴下好问话么？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忙忙碌碌，又是拿竹刀开封口，又是找杯子倒酒，一刻也没闲着：“这是什么话，来来，多少喝一点，润润嗓子。这酒不醉人，里面泡了人参枸杞，养生的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仍是推拒：“大人不必这么客气，美意关某心领了，但我如今身体大不如前，恐怕无福消受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又劝了一阵，见他执意不肯，终于作罢，干咳一声坐回椅子上，盯住眼前的酒杯，心里来来回回换了十几种开场白，都觉得不太妥当，愣是给他难住了。

    nbsp最后还是关之洲先开口：“郭大人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？”

    nbsp“有，当然有，就是……”郭正茂尴尬地搓了搓手，半天才道：“不知道怎么说啊。”

    nbsp其实他们二人并没有多么深的情分，当年也只是互相知道个名字籍贯的点头之交，不过因为都受了同一位恩人的照顾，所以往来走动时多打过几回照面、扯过几句无关痛痒的闲篇而已。

    nbsp没想到物是人非，再见已是这般景象。

    nbsp关之洲闻言沉默片刻，忽然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，蹙着眉咽了：“无妨，大人想问什么，问便是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一愣：“啊？哦、哦……你这些年，和他们还有联系吗？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摇了摇头：“没有。当年闹成那副景象，人人自危，我和谁有联系，也只会牵连别人。”

    nbsp“你还在的话，那孩子是不是也……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没打算瞒他：“嗯，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自己都没察觉地松了口气：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nbsp“而且现在就住在这。”关之洲平静地补上后半句。

    nbsp郭正茂差点原地蹦起来，猛地撑桌起身：“什么？！”又想起来他们现在每句话传出去都是能杀头的大罪，赶忙压低声音，拉着椅子重新坐下：“你把她也带出来了？哎哟喂，你、你胆子也太大了，真是，唉……是哪一个？”

    nbsp把这行人中的所有女孩都回忆了一遍，比划着说：“该不会是那个最高的……”那姑娘厉害是厉害，就是有点太凶了，郭正茂向来觉得女孩还是温婉点好，更何况那么厉害，肯定吃过很多苦。

    nbsp“不是，是那个文静的。”

    nbsp“哦、哦，是她啊……嗯，是有点像。”郭正茂使劲想了一会，又露出忧色，坐立不安道：“她们是不是还没回来？这么晚都没回，怕是出了什么事吧？光那几个年轻人行吗，不然，我还是去跟捕头打声招呼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倒是很冷静：“那几个年轻人都不行，捕快就更没办法了，大人还是坐下吧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讪讪地端起酒杯，抿了两口，还是忍不住感慨：“唉……你胆子也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nbsp崔氏家大业大，牵连甚广，崔惟死后被列出十大罪，株连九族，抄家戮尸，皇帝却仍不肯善罢甘休，满城山雨欲来，大小官员莫不胆战心惊，夹着尾巴做人，生怕哪天就被弹劾到皇帝脸上，第一个拖出去杀鸡儆猴。

    nbsp就在这么危如累卵的关头，一名年仅二十五岁的翰林待诏忽然无故失踪，一查才知道，他竟利用职务之便伪造文碟，带着一个孩子离开了金陵城。此事一出，举朝哗然，大理寺惊慌失措地提案重审，这才审出狱中崔家最小的那女孩并非原主，早就被人掉包了！

    nbsp皇帝气得砸了砚台，金吾卫当夜冲进乌衣巷，不由分说从各家宅邸抓走了与前太傅交往最亲密的高官十余人，一场动荡朝堂的清算就此开始。

    nbsp时隔十多年再想起那场荒唐闹剧，郭正茂仍觉胆寒，谁又能想到，他面前这个一脸病容的文弱书生，居然是个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带着朝廷重犯潜逃的亡命徒？

    nbsp他岂止是胆子大，他简直胆大包天！

    nbsp关之洲却笑了笑：“大人既然心知肚明，却没直接叫人把我绑了，反而请我喝酒，也是不遑多让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深深地叹了口气：“我有的选吗？你就是故意让我发现的，允恭啊允恭，比起诗书，我看你的胆子才是一绝，万一我悄悄记下一状，献给宫里那位，换一世荣华富贵呢？或者我害怕被连累，哪怕得罪魏王也要和你撇清关系呢？你就不怕？”

    nbsp“郭大人不是这种人。”关之洲神色自若道：“富贵都得险中求，您如今日子过得安安稳稳，何必趟这浑水？至于连累……”摇了摇头：“大人没有那么狠心。”

    nbsp若他真能因为害怕就出卖故交，当年也不会多此一举地上书帮同僚求情，结果害得自己也被牵连革职，流放岭南了。

    nbsp郭正茂唯有苦笑，又喝了一口酒：“我听他们说，你打算留在毫州城，那孩子呢，你有什么打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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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刚才灌得太急，这会儿酒劲上来，关之洲略感头晕，揉着额角沉吟道：“不急，她还小，等她再多走一走，看一看，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听他这话，似乎还有言外之意，琢磨了一阵，试探道：“你要是想在毫州城安顿下来，身份文书之类，我都可以帮你办妥，若不嫌地方破陋，还可在衙门找个闲差，薪俸虽不多，可供吃穿用度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笑道：“多谢大人的好意，但关某已经安顿了十多年，还是想四处走走，见见老朋友。郭大人有什么推荐的好风景么？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也就听懂了，默然良久，起身拿纸笔：“我还是给你写下来吧。这么多年，有些退了，有些变了，风景也换了一茬又一茬，与当年大不相同了。”

    nbsp书房便安静了下来，酒壶推到桌角，只剩下两人压低声音的密谈，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下。

    nbsp郭正茂说得口干舌燥，一壶酒倒空了一半，还真拿来润了嗓子，末了已经喝得有些晕乎，大着舌头一个劲地拍关之洲的肩：“允恭，十三年了啊，谁也不知道，谁也没发现，辛苦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没喝多少，人还清醒，哭笑不得地卷起名单收好：“不辛苦，世外桃源跟仙境一样，十三年一晃就过了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双眼顿时瞪得浑圆，伸手指着他：“仙境？好啊，我们这些余党，杀头的杀头，流放的流放，都活得如履薄冰，你却跑去天上舒服了。你瞧瞧我，浑身是病，说实话，你见我第一眼还认得出来吗？”

    nbsp“大人心广体胖，乃厚德载福之相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笑了几声，摆手道：“得了吧，你啊你啊，谁不知道你，金马玉堂探花郎，一篇稷下赋写得洛阳纸贵，烂草席都能被你捧出花来。”

    nbsp仿佛回忆起什么久远的景象，目光也跟着悠长起来，半晌过去，叹了口气：“允恭，你有才学，有胆量，有心劲，是块做大事的料，我记得崔公生前也常和人说‘郑允恭乃台阁之材，你被牵连埋没，太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好笑的表情一僵，眸光微微黯淡，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nbsp“可是允恭，大事不好做啊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忽然弯下腰去，脱了一只靴子，卷起自己的裤腿给他看，关之洲不由得一惊，那露出的小腿竟然坑坑洼洼，布满难看的疤痕。

    nbsp瞧见他惊讶的神色，郭正茂自嘲地笑了笑，放下裤子，一边穿鞋一边解释：“流放岭南那几年得的湿毒疮，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，又湿又热，毒虫遍地，还没好全就又烂了，根本好不了，回来才慢慢痊愈……唉，不提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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