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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第 40 章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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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,诸大臣蜂拥而入。趁着混乱,殿前三人悄然离开人群。

    这时候深见才发现他刚从鸟背上摔下来,崴了脚,一着力就痛得龇牙咧嘴,习惯性地拉过白勒,趴在他背上。两人的默契无需多言,谁也没有注意到师父默默将伸出的手收回袖管。

    到了空无一人的孙厢角落,三人才停下。

    “就到这里吧,”师父目光清明,神情了然,叹息道,“一郎,你方才说,不会再退第二次。若我没猜错,想必这里已非现实了。”

    深见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深见的师父与白勒的师父,远隔千年时光,一位困于海岛,一位深居雪山,所修道法不同,信仰的教义也不同,却都有着明智的眼光。

    白勒静静退到孙厢廊檐下,将有限的时间留给睽违日久的师生二人。

    不远处紫宸殿阵阵喧哗,隔着围墙能听见宫人侍卫奔走的脚步。

    师父望着自己的徒弟,他年轻的面容仿佛昨日,然而做师傅的一眼就能看出,这具身躯里的灵魂已经苍老了。

    “你一个人大唐过得还好吗?”

    深见嘴角一抽:“时代早就变了,师父,大唐已经过去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师父意外,“你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?”

    “很久很久,”深见说,“比我在这里待得久,比出生在那里的人也待得久,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这里还是那里的人

    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份量压迫得两人俱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“是你把我送走的,”深见又说,“你为什么要送我走?”

    师父回答:“皇帝要你为他举行泰山府君祭,此祭是欺骗掌管人间寿数的冥主,为人延长阳寿。但是他已为妖魔侵蚀,你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求由你举行祭典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,”深见茫然,“我跟着遣唐使团到达长安的驿站,亲王为了防止我逃走,将我看押起来,我根本无法得知任何消息。很久之后才托人打听到平城京之变,皇帝死了,你也……因为你杀了皇帝,文家被打为叛党,惨遭灭族,亲王不让我回来,怕我受到牵连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对的,”师父欣慰道,“我让你走,就是想让你活下来。皇帝身上的妖怪看上了你的身体,想要改为附在你身。趁你向冥主献祭的机会,可以夺下你的□□。”

    深见惊异道:“我?我有什么不同?”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不同,我不知道,那妖怪究竟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不……”深见猝然打住。

    师父静静看着他,宽容而温和:“我还没有查清楚,就死了。真正的我不知道,在这里的我自然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深见喉头一哽,情绪突然压制不住。师父一只手按住他肩膀,仿佛借给他坚定的力量,令他镇静下来:“但是看到你出现在这里,我就知道了。我想你也早就知道,自己身上与别人的不同,只是从前尚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宫中四面举火照明,斑斓的光影落在两人脸上。喧哗与奔跑声中,深见心中徒然生出巨大的震恐——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?

    他初入长安,正逢盛世,里坊中异人遍地,百教争鸣,他曾认识能役使火焰的教士、能令枯木逢春的和尚、能呼风唤雨的道人。到了后来又加入志异会,加入精文局,更不曾觉得自己有何独特之处。唯有一点——

    他比任何人都活得更久。

    孙厢的檐角吊着一只风铎,白勒仰头观看,铜舌伴随远处近处的脚步震动,发出清脆铃响。

    深见跛着脚走过来,白勒发现他脸上有半干的泪痕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深见说,他的心愿已经了结了。

    然而白勒却说:“我想和尊师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两张几乎复刻一般的面容相对,谁也没有先暴露出内心的动摇。

    “我有一个问题,”白勒说,“深见为什么从不同我提起,我与您长相肖似?”

    师父一笑置之:“你应该去问他,何必来问我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换一个问题,”白勒不为所动,“我与您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您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师父抬眼,望向紫宸殿的方向:“我只知道今日若不是你二人,我断然无法应付那只魔,它吸附了帝王之气,非轻易所能降伏。当年我虽身死,却未必是玉石俱焚,只怕那魔物得以逃脱,仍在人间肆虐。”

    他又看着白勒,说道:“一郎继承了我毕生所学,又得文家二宝,一为青铜宝剑,现在你手中。”他看一眼白勒手握的宝剑,之前被白勒用来给深见削头发,宝剑就一直没有归还。“其二为六壬式盘,我托付亲王殿下在前往大唐的航程中交予他。文家覆灭后,一郎就是文氏阴阳学的唯一传人,你要让他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白勒不解:“他已经活得够久了,还要怎么活?”一千多年,深见未必有一天是快乐的。仟仟??d

    师父道:“那是因为他还有该做的事没有做完。你的肩上也有所系,你们两人应当互相扶持。”

    同样的话,白勒已经听过两次,一次是精文局刘执,一次是他自己的师父。

    “我们倒底要做什么?”白勒问。

    师父微微一笑,语气戏谑:“千年后的人面临什么样的情况,怎么来问我这个千年前就作古的人。”这一瞬间白勒在他身上看到了深见的影子,那是师生间一脉相承的气质,聪慧机敏而举重若轻,他们胸有成竹,似乎知道一切,他们已经给出了最合适的提醒。

    平地起风,卷飞落叶,气流裹住深见与白勒的身影,周遭景物渐次扭曲,这是他们即将离去的象征。

    师父面对他们,身后是自紫宸殿逼来的追兵,火炬通明喊杀喧天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师父挥挥手。

    深见背身闭上眼睛,嘴唇翕动,无声地说:再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落叶卷过,两人消失。

    灯火照亮师父的后背,他站在明暗交替之处,青蛟从半空落下,两只利爪嵌入宫墙,巨大的头颅垂下,贴着师父蹭了蹭。

    师父摸摸青蛟的鳞片,那美丽的鳞甲上还有被黑气勒出的焦痕,是白勒的青龙替它撕开。

    “被别人打败了吧,”师父安慰青蛟,“没有关系,只有比我们更强大,才能去对付我们对付不了的敌人。”

    左大臣尖锐的嘶吼近在咫尺:“弑君罪臣在此!格杀勿论!”

    青蛟似乎预感到了自己与主人的命运,光彩流转的鳞甲也黯淡下来。

    “是时候休息了。”师父喟然长叹。

    平城宫,黑夜里,成千上万的兵士们举着火把,铁甲的洪流将一人一蛟囫囵吞噬。

    高中走廊昏黄的光线映着深见睁大的眼睛,从无神到有神,他苏醒过来。

    一夜恍如隔世。深见微微一动,发现自己被白勒抱在怀里,因此才避免躺在冰凉的瓷砖上。

    白勒也醒了,还没松手,被深见反抱住。深见将脸埋在他颈窝,一滴热泪砸进白勒掌心。

    天边的圆月同他们入梦前一般明亮,仿佛当年师父背着深见,提着灯笼走过长街。

第40章 第 40 章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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