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6 章 薄如纸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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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个江湖小辈,论武功,你身旁藏龙卧虎,不缺我一人,论地位,即便是有我父亲之盛名,但我污名未洗清的今日,不过是个人人唾弃的白眼狼,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入你风雨楼。”
詹三笑没作声。楼镜又道:“你困了我半年之久,每日跟我磨,是觉得我总有一日会向你妥协?”
“那你为何不愿妥协,我可以助你寻找沈仲吟,让你获得地位,让你有人手,有能力,这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。”
“天底下从来没有白来的好事。”楼镜冷淡道:“而且我不愿,因为你们是飞花盟。”
詹三笑笑了出来,那笑声满是讥诮之意,那目光冷觑着楼镜,似晨光一样刺眼,“你就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声。”
“我还有什么名声,只是心中道义不允。”
“道义既在心中,那你身躯在何处,又有什么区别,你照样能坚守你心中的道义。你自傲名门正派,匡扶正义,铲奸除恶,不愿这一地污浊,沾染你素白的袍子,便当你是嫉恶如仇,可你知,你现在就是名门正派眼中的奸,眼中的恶!你可要除了你自己。”
“你难道要说,风雨楼助纣为虐都是因为不得已。”
“有些事难论个对错,所以我从来只谈得失。”詹三笑轻轻巧巧避开,说道:“名声也好,道义也罢,在我看来,万事万物各有价值,不过是给出的条件,你报仇的决心,这两者重量不足以压下你心中秤,所以你豁不出去。”
“我死也不怕,有何豁不出去。”
“死有什么难,人命薄如纸,眼睛一闭,无事一身轻,活着才难。”詹三笑的语气好是惆怅,目光掠到楼镜脸上,“这世上的事,难有两全,你要想做些事来,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。”
詹三笑缓步走来,似个长辈谆谆教诲,“楼镜,若是好人受难,以和恶人同等的手段去回敬那恶人,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了,那不是好人有错,而是这世间对好人太苛责,对恶人也太宽容。此时就该以非常之手段,治非常之人,否则,不过是守着仁义的愚人。”
“回头瞧瞧,你固守的东西,价值几何?”詹三笑瞥了眼楼镜手中的剑,朝它抬了抬下巴,“就拿你的剑来说,你不愿拿光着的剑与我师公较量,偏要带鞘,半年之久,拔不出剑来,有何意义。”
“他是阶梯,要迈过他,我不愿投机取巧。”
“投机取巧?你的目的是从我这逃离,只要能走,拿着一把怎样的剑,对你的结果有什么妨碍,在意这些虚浮空乏之事,对你要做的事,无任何助益,不过是本末倒置。若能离开,便是寻查宅邸,事先埋伏,又有何妨。”
詹三笑乜了眼楼镜,“怎么,不正当,不光明,你瞧不上么,你都说了我飞花盟之人残暴冷酷,你被囚困此处,还跟我论对错,提正当,荒谬愚蠢至极。你不屑于此,结局便是你至今,乃至半生,都会被困在这里,有那时间,你打条地道,钻也能钻出我的宅子了!你这守着的正当,光明,一文不值,谁在乎你楼镜被困在风雨楼里,谁关心你楼镜想要堂堂正正的打赢颜不昧,只会有杀你父亲的凶手逍遥法外,沉冤永无人昭雪,你这替罪羔羊,他人晓得后也只会说,怎么老天不长眼,没叫颜不昧失手一剑杀了你。”
楼镜脸色青灰,犹自嘴硬,“我不为了别人知道,我自己明白就行……”实则心中动摇,那最后几句说到她痛楚。
詹三笑极少这样疾言厉色,步步紧逼,说了这许多,人有些喘,半夏拿了衣裳正好回来,给她披上,说道:“楼主,回屋里歇着罢,别着了凉。”
楼镜见她要走,后知后觉,不觉扬了声,问道:“你说事难两全,要做些事,不得不舍弃什么,你又为何入飞花盟,为了入飞花盟,又舍弃了什么。”
半夏脸色一变,喝道:“你胡讲些什么,小心我缝上你的嘴。”
楼镜只是看着詹三笑。半夏又将目光移回,紧张地盯着詹三笑。詹三笑一手撑着桌子,那手上按着书卷,指骨分明,将书页按得发皱。她今日一改常态,对楼镜说这么多,只不过是因为将文丑等人撤回了江南,一无所获,所以不禁冲着这姑娘发了心中怨火。
“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老天爷不会帮你争,只有自己个儿争。”詹三笑声音发涩,“我?我求一个公道罢了。”
这句话好似当头一棒,将楼镜打呆了。至于舍了什么,詹三笑没说,楼镜也忘了问。
回了自己住处,夜里魔怔了,辗转难眠,詹三笑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,转到最后,也就只剩了那句:我只求个公道。
她心中便想:生死都经历过了,有什么舍不得的,又有什么好留恋的,他人如何看她,又有什么打紧,便是入了飞花盟,如何为人做事,也全在自己。
天将亮时,楼镜眯了会儿眼,往日遭遇纷至梦来,一忽儿是楼玄之半跪在她身前,双目无光,脖颈鲜血直淌,一忽儿是在虎鸣山黑牢,贾寓持着棍棒,扭曲的脸,尖锐的逼问声直转入耳朵,一忽儿身子直坠,掉下蛇窟,万蛇噬咬,疼得她魂灵直颤,却偏又醒不来。
詹三笑的声音在她耳旁,似游丝缠绕,蛊惑着总不离去,只说:不值当,不值当。
她睁着眼醒来,脑袋还是疼,在蛇窟下半年不见太阳的脸本就苍白,如今更无血色,神情阴郁,脸颊上两条泪痕犹未干去。
心里有个念头浮了起来:她要报仇,只要报仇!
上午练了半日剑,进了些清汤寡水,去到詹三笑书房,要见她。婢女进去通传,出来时说:“主子正忙,请姑娘在这等等。”
不说请楼镜进去,也不叫她回去,楼镜便站在那门口,腰直背正。
午时太阳正盛,那日头晒着,叫楼镜苍白的脸上也晒出几分红晕来,她倒也站得住,不催不问,也不离开。
蛇窟里半年讨生活,将她性子生凿硬刻出两个字来,嵌进了她的灵魂之中——忍耐。
想这一年多前,少年不经事,有父亲依仗,有师兄师姐宠爱,脾性暴躁激烈,动则刀剑,眼里揉不得沙子,耳里听不惯歹话。
如今也晓得寄人篱下,有求于人,要忍气吞声;为了报仇,要韬光养晦,甘于蛰伏。
楼镜等了两个时辰,太阳西斜,光芒已不似正午的强盛。詹三笑午睡起来,又看了会儿书,将楼镜晾够了,披了衣裳走出来,詹三笑瞧了她一眼,抬头望着碧蓝的天。
风吹来,将头顶风铃打得叮当清响。
詹三笑知道这人打定主意了,她昨日说了那番话后,便猜到楼镜会有所反应,只是不觉得她会太早定下心来,所以晾她一晾,怕她是心血来潮,一时兴起。
詹三笑明知故问,“婢女通禀,你要见我,这倒是稀奇,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,你找我何事?”
楼镜道:“我愿意入风雨楼,做你手下。”
“哦?”詹三笑声音惊讶,脸上云淡风轻,“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?你不厌飞花盟是邪道,是天下大恶么,你不怕日后被世人知晓,自己身败名裂,同门师兄弟与你反目成仇么?”
楼镜已然决定,坚守住自己的底线,其余一切,她全不在乎,只是詹三笑问那最后一句话时,她心里还是颤动了一下,半晌,回道:“明白我的人,自会理解我。”
楼镜抬头,“但你要替我找沈仲吟。”
詹三笑淡然道:“不是替你,是帮你,我给你提供便利,让你接触赫连缺,如何在他那里获得沈仲吟消息,如何寻人,甚至是设计拿人,瞧你自己本事。”
楼镜皱眉沉吟一瞬,道:“好。”
她便算正式入了这风雨楼,成了飞花盟万千恶人中的一员。
与之前日子相较,也无甚差别,只是成了詹三笑贴身护卫,成天跟着她,得知的消息也就多了起来。
她原本对江湖中事知晓得不多不少,一半是听门中长辈弟子言传,是只半罐子,只晓得这飞花盟中有朝圣教,燕子楼,定山派三大势力,并不知晓这近几年间,悄无声息生长的风雨楼。
这风雨楼人员不广,也没有各个身怀绝技,但不可或缺,是这飞花盟的账房。楼中钱庄,赌庄,酒楼,青楼,这些三教九流往来,消息流散汇聚的生财地不少,盐,丝绸,茶叶,瓷器,这些正儿八经的生意更多,这风雨楼是飞花盟的商脉,飞花盟中大半开销用度皆是出自这里。
某方面说来,地位一点也不比那三大势力底。
江湖中人没见过这神神秘秘的风雨楼主人,谣传她白玉做瓦,金砖铺地,银票多得烧也烧不尽,其居所逍遥,那是人间极乐之地,她便似天上闲散无事的神仙一般快活自在,又因其经商有道,料事如神,便有个小神仙的外号。
楼镜瞧瞧那院子,金砖玉瓦是没有,太粗俗,詹三笑瞧不上,但眼下这宅子里布置,也不见得比金砖玉瓦俭省,至于这小神仙是不是自在逍遥,也不见得,她就没见詹三笑几次真笑过,大多冷笑谑笑,膈应人,总是愁眉难展,暗自神伤,也难怪总是病怏怏。
楼镜几度忧心这人羸弱的似捏一把就碎的身躯,能不能撑到她找到沈仲吟。
这日楼镜来见詹三笑,原想提提见赫连缺的事,那时詹三笑正在会客,她便候在一旁。
那客人是个商人,一身枣色云纹锦缎对襟长褂,大腹便便,细长眼睛,一眯便只剩一道缝,与詹三笑交谈时,那谄媚阿谀之态,叫楼镜心生轻视。
那人走后,詹三笑问道:“怎么,你对那人有意见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。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,你瞧不上那人谄媚之态,是不是。”
“是又怎么?”
“你瞧不上他市侩,他笑你不会做人。你不知,无人有他的本事,做着正邪两道的生意,只怕乾元宗也与他交易往来咧,那虎鸣山上,指不定有哪只青花瓷瓶就经过他的手;正邪两道门派万千,脾性迥异,而这飞花盟里的人,又有哪个是好惹的,你以为他这是奴颜婢膝?不过是逢人说人话,逢鬼说鬼话,有千张面,遇个人换张脸,所以哪里都吃得开。”
楼镜咋舌,“他是刘兆金?”
武林中人极少关切商人,只这个人太出名,腰缠万贯,被称一声财神爷也不为过,想不知道也难。
原来飞花盟的生意也敢做,真是无奸不商。
詹三笑斜斜地瞅她一眼,“君若求权,须曲须圆,君若求位,须奸须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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