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夺舍[1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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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河间府的初冬,天色总是灰蒙蒙的,像一块洗不净的旧布。城东一条逼仄的小巷深处,那扇歪斜的木门里,苦涩的药味早已浸透了每一寸木头和土墙,顽固地盘踞着,挥之不去,成了这柳家唯一的、令人窒息的标识。
nbsp柳明躺在土炕上,薄被盖不住他嶙峋的肩胛。每一次呼吸都像破风箱在艰难拉扯,胸膛微弱地起伏,带出一连串沉闷压抑的咳嗽。蜡黄的脸深深凹陷下去,唯有一双眼睛,在昏暗中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光,此刻正艰难地转向炕沿边忙碌的身影。
nbsp那是他的妻,素娥。一身洗得发白、打着几处细密补丁的粗布棉袄,袖口早已磨得起了毛边。她正专注地守着炕头小泥炉上煨着的药罐。火光跳跃,映亮她半边侧脸。纵然是粗衣陋食,纵然被沉重的忧虑和操劳刻下了痕迹,也难掩那眉目间天然流转的清丽与温婉。只是此刻,那双好看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青影,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。
nbsp药汁在罐里咕嘟咕嘟翻滚,苦涩的气息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。素娥用一块破布垫着,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药汁倾入粗瓷碗中。黑褐色的液体,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。
nbsp“明郎,”她端着碗坐到炕沿,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该喝药了。”她舀起一勺,凑到唇边仔细吹凉,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柳明嘴边。
nbsp柳明的嘴唇干裂起皮,微微翕动,顺从地咽下。药汁入口,他眉心本能地一蹙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素娥看在眼里,心头一酸,忙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药渍。
nbsp“这药……好苦。”柳明的声音微弱嘶哑,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叹息。
nbsp素娥强压下鼻尖的酸楚,努力弯起唇角,露出一个温软的、安抚的笑:“良药苦口,忍着些。你好了,日子就甜了。”她又舀起一勺,凑近吹着,那专注的神情,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碗苦药,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琼浆,“再难喝的药,我都替你尝过温凉了,安心喝下去。”
nbsp柳明浑浊的目光落在妻子脸上,那强撑的笑容比哭泣更让他心口绞痛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袭来,撕心裂肺,几乎要将单薄的胸腔震碎。素娥慌忙放下药碗,俯身将他半扶起来,用尽全身力气拍抚着他的背脊,瘦骨嶙峋的触感硌着她的掌心。
nbsp剧烈的震动让柳明眼前发黑,咳喘稍平,他无力地靠回枕上,喘息急促而破碎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锣般的杂音。方才喝下的那点药汁,此刻似乎都化作了更深的绝望,沉甸甸地坠在五脏六腑。他微微偏过头,不想让妻子看见自己眼中那再也掩饰不住的死灰之色。
nbsp巷子对面,隔着几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,是一座气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朱漆大门。门楼高耸,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,睥睨着这条贫瘠的小巷。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鎏金匾额——“钱府”。
nbsp此刻,二楼一间临巷的暖阁里,窗子开了一条细缝。钱万贯那张肥腻的脸几乎要贴在冰凉的窗棂上,绿豆般的小眼透过缝隙,死死盯着对面柳家那扇破败的门板,眼神里翻滚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邪火。
nbsp“啧啧,柳明那痨病鬼,眼瞅着是熬不过这个冬了。”他搓着肥厚的手掌,指节上硕大的翡翠扳指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绿,“可惜了素娥这朵鲜花,插在了他那堆臭不可闻的牛粪上!”他口中的热气喷在窗玻璃上,凝起一小片模糊的白雾。
nbsp暖阁内炭火烘烤得暖意融融,几乎有些燥热。钱万贯身上裹着厚实昂贵的紫貂皮裘,可心里却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,焦灼难耐。素娥那低眉顺眼熬药的模样,那强作欢颜安抚丈夫的神情,像带了钩子,一下下挠在他心尖最痒处。他钱万贯河间府数得着的豪商,要什么没有?偏偏这朵近在咫尺的小花,看得见,却总也嗅不到香气,更别提折在手里!
nbsp一个穿着体面长衫、留着山羊胡的瘦高管家悄无声息地凑近,低声道:“老爷,您要的东西,有眉目了。”
nbsp钱万贯猛地转身,脸上的肥肉因急切而抖动:“快说!在哪儿?真能……真能换了那柳明的魂儿?”
nbsp管家压低了嗓子,声音带着一种诡秘的腔调:“城外三十里,法华寺后山……有个荒废的地窖,里面住着个老和尚,听说……不是凡俗路子。专会些‘移魂换命的秘法!不过……”
nbsp“不过什么?”钱万贯不耐烦地催促。
nbsp“要价……不菲。”管家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,“而且,凶险!据说一个不慎,施术者也可能魂飞魄散,万劫不复!”
nbsp钱万贯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,绿豆眼凶光毕露:“凶险?哼!老子做生意,哪趟不凶险?富贵险中求!柳明那身子骨,油尽灯枯,正好!这壳子归了我,素娥……”他想到那温婉的人儿即将落入自己怀中,一股邪火直冲脑门,什么凶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,“钱不是问题!快去办!越快越好!柳明那鬼样子,怕是拖不了几天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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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管家被他的眼神慑住,连忙躬身:“是!小的这就去办!定让老爷您……心想事成!”
nbsp钱万贯挥挥手让他快去,自己又凑回窗缝,贪婪的目光死死锁住柳家那扇破门,仿佛已经穿透了门板,看到了里面那个即将属于他的、温婉柔顺的身影。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,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满足的咕哝。为了素娥,冒点险,值得!
nbsp接下来的日子,钱府管家频繁出入城外的法华寺后山。那地方荒僻,寺后山更是人迹罕至,乱石嶙峋,荒草蔓生,只有一条被踩得若隐若现的小径蜿蜒通向深处。一座半塌的破败石屋嵌在山壁下,便是那老僧的栖身之所。
nbsp管家第三次踏入那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奇异草药混合气息的石屋时,交易终于达成。老僧盘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,枯瘦如柴,仿佛一具蒙着人皮的骨架。他眼皮耷拉着,浑浊的眼珠偶尔抬起,射出两道令人心悸的冷光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黄旧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,动作迟缓而慎重。
nbsp“此乃‘移魂符,”老僧的声音嘶哑干涩,像砂纸摩擦着朽木,“非大决心、大执念,不可妄用。符纸一张,置于欲夺之身额前,需足七日七夜,不得中断。施术者需居于施法之地,心念合一,不可旁骛。七日满时,阴气最盛,魂路自通。”
nbsp管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油布包,入手只觉得阴冷沉重,隐隐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。他不敢多看老僧那枯槁的脸,忙问:“大师,这……成了之后,可有什么忌讳?那柳明的魂魄……”
nbsp老僧眼皮微抬,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管家的身体,看向虚无处,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:“魂路既开,便无回头。此身旧疾、宿债、未了之业……夺舍者,自当一并承之。至于那原主的魂魄么……”他喉间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哝,像是夜枭的啼笑,“七日之内若未能夺回躯壳,便如风中残烛,散于无形罢了。是福是祸,端看造化。阿弥陀佛。”最后那声佛号,从他口中念出,非但没有丝毫慈悲,反而透着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诡异。
nbsp管家捧着那包邪物,只觉得手心里像攥着一块冰,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。他不敢再多问一句,留下沉甸甸一包金银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阴森的石屋。老僧最后那句“是福是祸,端看造化”和那声诡异的佛号,在他耳边嗡嗡作响,挥之不去。
nbsp钱万贯得了那黄布包裹的邪符,却如同得了稀世珍宝。他选定了法华寺后院一间废弃的、远离僧众的经堂密室作为施术之所。这里阴冷潮湿,蛛网密布,只有一尊缺了半边脸的金刚塑像在黑暗中狰狞地注视着一切。
nbsp管家买通了柳明家隔壁一个贪杯嗜赌的闲汉。趁着素娥去当铺典当她最后一件像样首饰——一支祖传的、成色极好的银簪,为柳明抓药的空隙,那闲汉溜进了柳家。柳明昏睡沉沉,对周遭毫无知觉。闲汉看着那张枯槁蜡黄、气息奄奄的脸,心里也有些发毛,但想到钱府管家许诺的丰厚报酬,还是咬咬牙,哆哆嗦嗦地掏出那张折叠成三角、透着不祥暗黄色的符纸,飞快地按在了柳明冰凉的额头上。
nbsp那符纸一沾皮肉,竟似活物般微微向内一陷,牢牢贴住,仿佛生了根。昏睡中的柳明猛地抽搐了一下,发出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,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之中。
nbsp闲汉吓得魂飞魄散,再不敢多看一眼,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。
nbsp消息传回钱府密室,钱万贯几乎要狂笑出声。他立刻躲进了法华寺那间阴冷的密室。密室里只铺了一张简陋的草席,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上,面前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,灯火摇曳不定,映着他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胖脸。他紧闭双眼,口中念念有词,全是管家从老僧那里学来的、他自己也一知半解的古怪音节。他全部的念头,都死死地集中在对面柳家那张破旧的土炕上,集中在柳明额头上那张冰冷的符纸上。他要那具躯壳!他要素娥!
nbsp一日,两日,三日……钱万贯如同入定的石像,枯坐在密室冰冷的地面上。油灯的火苗微弱地跳跃,在墙壁上投下他巨大而扭曲、不断晃动的黑影,像一头蛰伏的兽。密室里没有窗,分不清日夜,只有送饭的小厮轻手轻脚进来又出去,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,旋即又被无边的死寂吞没。钱万贯的意志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,全神贯注于那个遥远的目标,身体对饥渴、对冰冷地板的麻木、对狭窄空间带来的窒息感,似乎都离他远去。唯有额角沁出的冷汗,无声地滑过他紧绷的腮边,留下一道道湿冷的痕迹。
nbsp管家每日都会带来柳家的消息,声音压得极低,像怕惊扰了某种无形的存在:
nbsp“老爷,第四天了。柳家娘子守在床边,几乎没合眼……柳明那气儿,更弱了,像游丝一样。”
nbsp“第五天……她又在熬药,味道飘得满巷子都是……可柳明……好像连嘴都张不开了……那符,还贴着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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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“第六天夜里……听那闲汉说,素娥在哭,声音很小……但柳明……一点动静都没了……像……像……”
nbsp管家没敢说出那个字。钱万贯盘坐在黑暗中,纹丝不动,唯有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牵拉,扯出一个无声的、狰狞而贪婪的笑。快了!就快了!柳明的躯壳,正在向他招手!
nbsp第七夜,终于降临。
nbsp法华寺后山的风,骤然变得狂野凄厉。它不再是白日的低吟,而是化作了无数怨鬼的尖啸,凶猛地撞击着寺院的殿宇、围墙,卷起枯枝败叶和砂石,拍打在门窗上,发出噼噼啪啪令人心悸的爆响。整座寺庙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、呜咽的风洞,连最沉稳的钟声都彻底被这鬼哭神嚎般的风声吞没。
nbsp密不透风的经堂密室里,那盏长明不灭的油灯,灯火猛地剧烈摇晃起来!豆大的火苗疯狂地左右摆动、拉长、扭曲,颜色竟诡异地泛出幽幽的惨绿!光影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急速变幻,那尊残破的金刚塑像的脸,在跳跃的绿光映照下,忽明忽暗,裂开的嘴角仿佛在无声地狞笑。
nbsp盘坐的钱万贯猛地睁开了双眼!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、扭曲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冰冷彻骨又如同被烈火焚烧的剧痛,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!他感觉自己的魂魄,正被一股庞大而蛮横的力量从这肥胖、笨拙的躯壳里硬生生撕扯出来!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撕裂感,比凌迟更甚,痛彻心扉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挣脱束缚的轻飘。
nbsp“成了!成了!!”一个狂喜的念头在灵魂深处炸开,瞬间压倒了那非人的痛楚。
nbsp眼前骤然一黑,随即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混沌和冰冷的下坠感。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渊,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中飘荡、沉沦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瞬,也许已过百年,一股沉重、虚弱、伴随着剧烈疼痛的感知猛地将他拖拽回来!
nbsp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空气涌入干涩灼痛的喉咙,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!这咳嗽的感觉……如此陌生!不再是钱万贯那中气不足的闷咳,而是一种破败、虚弱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的挣扎!
nbsp钱万贯(或者说,此刻占据了柳明躯壳的钱万贯)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nbsp入眼是低矮、熏得发黑的茅草屋顶,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和糊着旧纸的窗棂缝隙里漏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。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,呛得他又是一阵猛咳。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嘴,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,酸软无力。
nbsp他艰难地转动眼珠。视线模糊不清,身体沉重而陌生,每一寸骨头都像生了锈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疼痛。然而,一股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不适!
nbsp他成功了!他真的成功了!这破败的屋顶,这呛人的药味,这虚弱不堪的身体……都是柳明的!而现在,这一切都属于他钱万贯了!他成了柳明!素娥……他心心念念的素娥,就在咫尺之遥!
nbsp钱万贯挣扎着,用尽这具新身体里残存的力气,试图从冰冷的土炕上坐起来。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刺痛,动作笨拙而陌生。他低头看向自己支撑在炕沿的手——那是一只苍白、瘦削、指节分明的手,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,与他原来那肥胖、短粗、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截然不同!
nbsp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。他成功了!这具虽然病弱但年轻的书生躯壳,现在是他的了!素娥……那个让他魂牵梦绕、垂涎欲滴的素娥,此刻就在这陋室的某个角落!这个念头像一把炽热的火,瞬间烧尽了魂魄易主带来的眩晕与不适,也烧尽了这身体本能的沉重与痛楚。
nbsp他迫不及待地掀开身上那床硬邦邦、散发着霉味的薄被,双脚摸索着踩到冰冷的地面。一股寒气从脚心直窜上来,这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。他扶着粗糙的土炕沿,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孩,对这具躯壳的控制生疏而艰难。他贪婪地环顾这间狭小、破败却即将属于他(和素娥)的小屋,目光最终急切地投向通往堂屋的那扇薄薄的、糊着旧纸的木门。
nbsp素娥!他的素娥就在那里!
nbsp他几乎是扑向那扇门,脚步虚浮,好几次险些被自己绊倒。他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nbsp堂屋更加昏暗,只有灶膛里残余的一点微弱炭火,发出暗红的光。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,正蹲在泥炉前,用一把破蒲扇轻轻扇着炉火。炉子上,那个熟悉的粗陶药罐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,苦涩的气息在这里更加浓郁。
nbsp听到开门声,那身影微微一颤,缓缓地、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,转过了身。
nbsp是素娥!
nbsp昏暗的光线下,她那张清丽的脸庞显得异常苍白憔悴,眼窝深陷,布满了红血丝,像是刚刚哭过,又像是许久未曾安眠。然而,当她的目光落在踉跄冲出来的“柳明”身上时,那双疲惫的眸子骤然亮了一下,随即又被更深的惊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所笼罩。她紧紧盯着“柳明”的脸,那眼神锐利得像针,仿佛要穿透这层熟悉的皮囊,看清内里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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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钱万贯被这目光刺得一滞,心头那团火热的欲望仿佛被浇了一小盆冷水。他强自镇定,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柳明那种文弱书生的语气,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,声音因为虚弱和刻意而显得有些古怪:“素娥……我……我好像……好多了……”
nbsp他一边说着,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素娥走去,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逡巡,那眼神深处燃烧的赤裸裸的占有欲,几乎要破瞳而出。他伸出手,想要去抓住素娥的手腕,那动作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粗暴,全然不是柳明应有的温存。
nbsp素娥在他伸出手的瞬间,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她眼中的惊疑瞬间冻结,化作一片冰冷的审视。她的目光死死锁住“柳明”的脸,尤其是他那双眼睛——那双曾经温润、清澈,此刻却充满了让她极度不适的浑浊、贪婪和陌生的眼睛。
nbsp钱万贯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那刻意挤出的笑容也凝固了。他心头火起,这女人怎么回事?他都“活”过来了,她不该扑上来喜极而泣吗?这躲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?
nbsp“素娥,你……”他强压着烦躁,声音沉了下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。
nbsp素娥没有回答。她的目光缓缓下移,落在了“柳明”的手上。那只苍白瘦削的手,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伸着——拇指压着食指,其余三指微蜷,这是钱万贯数钱、把玩物件时惯用的手势,带着一股市侩的斤斤计较,与柳明执笔翻书时那种自然舒展的姿态,截然不同!
nbsp一丝彻骨的寒意,瞬间从素娥的脚底窜上脊背!她猛地抬起头,再次对上“柳明”的眼睛。这一次,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惊疑,只剩下冰冷的洞悉和一种……近乎悲悯的嘲讽。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、被亵渎的愤怒和彻骨的失望。
nbsp“相公……”素娥终于开口了,声音很轻,却像淬了冰的刀锋,一字一句,清晰地割开昏暗的空气,“你醒了,真是……太好了。”
nbsp钱万贯心头一松,脸上刚想重新堆起笑容。
nbsp素娥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:
nbsp“只是……我夫君柳明,他自幼体弱畏苦,喝药时总是蹙着眉,像个小孩子……”她的目光扫过“柳明”此刻毫无波澜、甚至隐隐透出不耐烦的脸,“可你方才看我端药出来,眉头都没动一下。”
nbsp钱万贯的心猛地一沉!糟了!他光顾着狂喜和占有欲,哪里还记得去模仿柳明喝药时那细微的表情!
nbsp素娥的声音没有停,反而更冷,更清晰,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锐利:“还有,我夫君他惯用右手。无论端碗、执笔、抚我鬓发……皆是右手。”她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冰锥,狠狠刺向“柳明”那只还僵在半空、保持着别扭姿势的左手,“而你,方才想碰我,伸出的却是左手!”
nbsp轰——!
nbsp钱万贯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伪装被彻底撕碎的羞怒、长久谋划功亏一篑的暴怒,还有被一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女人如此冰冷揭穿的狂怒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!那属于钱万贯的、唯我独尊的凶戾本性,再也无法被这具文弱书生的皮囊所遮掩!
nbsp“贱人!”他猛地收回手,脸上的温和伪装彻底剥落,扭曲成一个狰狞的、属于钱万贯的凶恶表情,声音陡然拔高,尖利刺耳,充满了市井泼皮的粗鄙和暴戾,“给脸不要脸!装什么贞洁烈妇!你那痨病鬼相公早他妈死透了!骨头渣子都凉了!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老子钱万贯!”
nbsp他唾沫横飞,指着素娥的鼻子,眼中燃烧着疯狂和一种被戳穿后的歇斯底里:“老子花了天大的价钱,费尽心机,才得了这身子!就是为了你!你他妈还在这儿跟老子摆谱?”他喘着粗气,仿佛要用唾沫星子将素娥钉在墙上,“老子告诉你!识相的,乖乖伺候老子!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,穿金戴银!比跟着那穷鬼强一万倍!”
nbsp他越说越激动,仿佛要证明自己的“价值”,证明素娥的“不识抬举”,一个恶毒的念头脱口而出:“你那死鬼相公值几个钱?嗯?三十两银子!老子花三十两银子就能把你从他身边买走!够不够?啊?够不够买你一夜?!”
nbsp“三十两银子”几个字,像淬了剧毒的针,狠狠扎进素娥的心口!她一直强撑的冰冷和镇定,在这一刻轰然崩塌!原来……原来丈夫的突然“好转”,这具躯壳里陌生的眼神、别扭的动作、粗鄙的言语……一切的诡异,都源于眼前这个恶魔用肮脏的金钱和邪术进行的掠夺!他不仅夺走了丈夫的躯壳,还要用最肮脏的金钱来侮辱她,侮辱她与柳明之间那份清贫却干净的情意!
nbsp“畜牲——!”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从素娥喉咙里迸发出来!那不是恐惧的尖叫,而是积压了所有悲愤、屈辱和绝望的火山喷发!
nbsp就在钱万贯那张扭曲的肥脸还在唾沫横飞地叫嚣着“三十两”时,素娥猛地抄起了手边灶台上那碗刚刚温好、还冒着滚烫热气的药!她没有任何犹豫,用尽全身的力气,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,狠狠朝着钱万贯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砸了过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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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“我夫君——无价!!”
nbsp粗瓷碗挟着滚烫的药汁和素娥所有的恨意,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褐色的弧线,如同复仇的雷霆!
nbsp“砰——哗啦!”
nbsp刺耳的碎裂声在狭小的堂屋里炸响!滚烫的药汁混合着尖锐的碎瓷片,如同密集的冰雹,狠狠泼溅在钱万贯的脸上、脖颈上、胸膛上!
nbsp“啊——!”钱万贯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!脸上、脖子上瞬间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,还有被碎瓷划破皮肤的锐痛!他下意识地捂住脸,狼狈不堪地向后踉跄,脚下踩到黏腻的药汁和碎瓷,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,后脑勺“咚”地一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,眼前金星乱冒。
nbsp然而,比这皮肉之苦更让他魂飞魄散的,是紧随其后的身体内部传来的剧变!
nbsp就在他摔倒、心神剧震的瞬间,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和虚弱感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席卷了全身!这感觉来得如此凶猛、如此熟悉——正是柳明油尽灯枯前那深入骨髓的衰败和死亡气息!仿佛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生机,被他刚才的暴怒和此刻的狼狈彻底耗尽,那早已潜伏的、属于柳明的沉疴和业障,瞬间反扑,牢牢攥住了他这鸠占鹊巢的魂魄!
nbsp他感觉自己的肺像被无数只手狠狠攥紧、撕扯,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刀割般的锐痛和令人窒息的阻塞感!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无力地乱跳,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!四肢百骸的力气像退潮般迅速消失,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。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涌上喉咙口,他剧烈地呛咳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浑身抽搐,一股温热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,顺着下巴流淌下来,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。
nbsp是血!
 
第131章 夺舍[1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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