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．慈悲愿（6）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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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nbsp朱菀耳朵里只听见了“饼”一个字，肚子叫得更加厉害，忍不住哀嚎起来：“什么？把人关在这种地方已经很坏了，怎么还忘给饭吃，我要把她们喊回来！”

    nbsp男人又笑了声：“省省吧，不到快饿死的时候，最好别吃她们给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nbsp“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nbsp“里面加了料。”男人轻描淡写道，“吃多了就会像我一样，神智不清。”

    nbsp朱菀一愣。

    nbsp“不只饭菜，你闻闻自个儿的衣服。”男人又道：“使劲闻。闻到了吗，这儿到处都是这种香气，衣服都腌入味了。这香邪门得很，能叫人变得不正常，比如……你其实还没有那么饿，但就是发了疯地想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nbsp朱菀应声咽下满口津液，完全被此地之凶险给唬住了，不寒而栗道：“那个，大叔，我刚才就想问，这里这么大，原本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……其他人都去哪了？”

    nbsp男人沉默了一会，才说：“走了。她们一天来一次，找人问所谓的‘大愿，只要心怀大愿，就能走。”

    nbsp他共在此地待了七天半，前前后后见过十来个人，除他以外，全是自愿进入，为孕育大愿而修行。有人刚进来就后悔了，也有人一直挨到奄奄一息才离开，但无一例外，在这种鬼地方关上个几天，不管什么人，到最后跪下来哭着乞求自由时一定够得上那劳什子“大愿”。

    nbsp朱菀奇道：“只要有愿望就能走？你为什么不走？”

    nbsp男人冷笑一声：“跟把我关进来的人求饶，让她们再放我出去？得了吧，我还不如求老天开眼，派个神仙姐姐来救我呢。”

    nbsp没错，希望神仙姐姐已经在路上了，朱菀默默祈祷。

    nbsp又想此人方才不仅冷言冷语，还疯疯癫癫的，叫她只想敬而远之，这会忽然话多起来，却居然感觉十分投缘，忍不住好奇道：“大叔，你怎么突然精神了，药效过了？”

    nbsp男人被这小丫头满口的百无禁忌逗笑了，反问她：“刚才她们进来，先去找的你。你还没听过我的回答，为什么相信我？”

    nbsp朱菀这时才反应过来，对哦，万一他是骗人的呢？

    nbsp不好意思地挠挠脸：“呃……我没想那么多，就是觉得大叔不会骗我。”

    nbsp“对喽，就是为这个。”男人哑着嗓子嘿嘿一笑：“世道险恶，防人之心不可无，但一般不用特意防着傻子。”

    nbsp朱菀大怒：“你说谁是傻子！”

    nbsp男人笑而不语，又接着说到：“我算了算，她们前几日一直在急着清走牢里的人，又提前了时辰来催促，还没有留吃食，依我看，多半是要跑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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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朱菀一喜：“我们快得救了？”

    nbsp“不，是快完蛋了。”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意味深长道：“杀人越货之后，得把场子打扫干净啊。”

    nbsp“那、那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nbsp“死到临头，兔子也得蹬两脚。丫头，叔有个主意，需要你搭把手，干不干？”

    nbsp*

    nbsp夜深人静，毫州城刺史府中。

    nbsp月光似水清如许，深深浅浅地倒映着满园繁花，影也如画，光也如霜。一人正独坐于近水楼台处，脚边放着一只小灯笼，拖长的影子几乎有两个他那么高。

    nbsp身后传来“沙沙沙”的轻响，陈清晏回头一瞧，一人举着油灯小心地穿过花丛小径，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头：“殿下，更深露重，小心别着凉了。”

    nbsp陈清晏乖巧地捏住衣领：“谢谢先生关心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弯腰捡起引来无数小虫飞舞的灯笼，挂在了廊柱上，也不多言，默默陪他看了一会静影沉璧的美景。

    nbsp“先生，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？”

    nbsp良久后，陈清晏先开口道。少年微微蹙着眉，五官仿佛用工笔在白瓷上细细描画而成，又精美又脆弱，好像一碰就碎了。

    nbsp“殿下为何有此疑惑？”

    nbsp“圣人有言，君子当知感恩，当懂寡欲，当安于贫而乐于道。无数人为我之位宁愿肝脑涂地，我生来便在此位，却仍常觉怅然，难道不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吗？”

    nbsp今夜朱菀与潇湘未归，朱英朱慕宋渡雪三人皆离家，只剩他一人在刺史府中。魏王殿下又尊贵，又残疾，是最烫手的废物，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带上他，哪怕他心中其实对正邪斗法、惩恶扬善的冒险向往不已。

    nbsp陈清晏聪颖懂事，不会提出这等叫人为难的要求，只不过会在人都走光之后，独自找个没人的地方难过一会儿罢了。

    nbsp关之洲将少年的怅惘尽收眼底，沉吟片刻后道：“所谓知足，于人各不相同。有人愿用千金换一诺，有人愿倾毕生证一道，当然，还有人奔忙数载，到头来却不知所求何物。关某以为，比起以他人之度评判自己，不若明心见性，弄清本愿更为重要。”

    nbsp陈清晏仿佛不大相信，侧目看过来：“先生真是这么以为的吗？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微微一笑，将油灯往旁边推了推，在廊椅上拢衣坐下，与陈清晏面对着面：“自然。只不过啊，鱼和熊掌不可得兼，欲行之路与已行之路往往相去甚远，若要舍一取一，可得想清楚代价才行。”

    nbsp“先生选了哪个呢？”

    nbsp“我么，”关之洲望向远处檐下摇晃的风灯，轻声道：“我选了必行之路。”

    nbsp陈清晏不解：“必行？”

    nbsp“对世上大多数人来说，路不会越走越宽，只会越走越窄，”关之洲如同面对一位求知若渴的学生，极有耐心地娓娓道来，“每做出一个选择，路就更窄了几分，到最后只剩下渔线似的一丝，那就是必行之路。”

    nbsp陈清晏思忖片刻，问：“可是亦有言曰，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颔首：“有路无路，其异在心，心怀浩海者，恐怕永远也不会走投无路吧。”

    nbsp“但晏儿觉得关先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，为何会只剩下一条路？”

    nbsp关之洲温和答道：“系累人心的并不都是恶行，有时候，也可能是美德。”

    nbsp“譬如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？”

    nbsp“嗯，譬如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。”

    nbsp两人又聊了一会儿，最后关之洲将困意渐生的陈清晏送回房中，才折回来取已经烧得奄奄一息的油灯，却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，正站在他方才与陈清晏谈话的地方，负手身后，独立亭台，举头望明月。

    nbsp“允恭，是你吧。”

    nbsp郭正茂听见声音，侧过脸深深瞧了他一眼，一张浑似白面发过了头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，目光沉静如山岩，依稀能分辨出多年以前的模样。

    nbsp关之洲停下脚步，沉默地与他对视，没吭声。

    nbsp其实他没有变太多，至少不像郭正茂这么多，只不过时间已把记忆磨洗得模糊不清，而记忆中他也并不属于现在。那清瘦的男人立在婆娑树影之下，像道驻留在过去的影子。

    nbsp……江湖夜雨十年灯啊。

    nbsp郭正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关之洲也一言不发，俩人阔别多年，重逢时连句问好也没人先说，就这么僵住了。

    nbsp不过很快，郭大人发福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现在这个高难度的姿势，只见他后背一驼，肚腩一放，凝重的气氛一下散了大半，又松开手掌搓了搓脸，百感交集地低头叹了口气，半晌终于开口，语气竟有些埋怨。

    nbsp“你说说你，世外桃源不好吗，你跑回来干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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